美国大选后的世界格局

2016-11-09
  2016年11月9日晚,适逢美国大选结果揭晓当日,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CCWE)与清华经管金融研究中心联合举办清华高端金融讲坛,共同研讨“美国大选后的世界格局”。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贾庆国,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阮宗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时殷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与外事管理系教授兼系主任张清敏及CCWE美籍研究员陈小帅受邀出席。清华经管学院金融系副教授何平与CCWE主任李稻葵分别主持了论坛的活动和对话环节。
 
嘉宾观点摘录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陈小帅(Neil Schwartz),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

- 会如何评价大选结果?

我来自纽约旁边的新泽西,相当于清华大学到国贸的距离,我身边的人把票基本都投给了希拉里。如果(给大选结果)想到一个比喻,我要说更像是父母告诉我他们要离婚了,因为有一个非常大的不确定性,真的吓唬到小孩子,这样的一个感受。
大选的结果可以一定程度上看做是美国的分裂。大概过去20年,特别是金融危机以后这样的分裂越来越严重。这次竞选中许多的老百姓彼此争论的非常激烈,这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现象。

- 会不会有人会针对大选搞一些恶性事件,比如刺杀?

很多美国人有枪,但有枪的大部分是共和党人。共和党应该很高兴,他们有总统,统治了国会。参议院和众议院,所以我不担心这个问题。

- 支持希拉里的选民有没有觉得有外国势力影响投票结果?

让大家更愤怒的是FBI,在投票前10天又宣布开始调查Email的事情。

- 这次大选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

选举结果非常有意思,很多因素都被逆转。以前的弱势群体和中产阶级是支持民主党的,这次他们把票投给了特朗普;而受过良好教育的民众一般会支持共和党,而他们现在站在了希拉里一边。美国大选的体制本身没有问题,但两个党的立场越来越极端,越来越不能相互妥协。

根据调查,希拉里在美国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当中排第二位,排第一的是特朗普,两个全美最不受欢迎的候选人在竞争,一定不能忽略这个现象。

贾庆国,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

- 美国精英阶层对此次大选的预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偏差?

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分裂。精英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们认为从国家的角度,从自身的角度,从周围人的角度来说,全球化是好事,所以有大都市的州基本上支持希拉里;而在中西部、南部的这些州基本上都投特朗普的票,因为和二三十年前比,他们并没有从全球化的进程中得到太多好处。

- 中国在南海面临的短期压力是否会有变化?

短期内不会有太大变化。中国和菲律宾的关系缓和了,和马来西亚在相关问题上也达成了一定共识,现在越南也在和中国沟通。

- 萨德导弹问题会不会反转?

逆转可能性不大。美国军方的对外方针一直是非常强势的,即使特朗普让他们做出改变,也会遭到激烈的抵制。除非特朗普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花费相当多的政治资本来强迫军方改变主意,但我认为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 特朗普会在朝鲜采取单边军事行动吗?

朝鲜问题实际上是下一任美国总统在东亚最关心的问题,因为朝鲜不但发展了核武器,还正在研制中远程导弹。不排除中国和周边国家给朝鲜实施更大压力的可能,也不排除美国着手对其进行打击的可能。

- 美国社会的分裂值得其他国家观察和警惕吗?

问题非常好,这次的选举结果可能预示着美国主导的效率优先但忽视平等的全球化进程走到了尽头。不光是在美国,在英国,在中国,在世界很多国家都产生了这样的影响。在全球化进程中是否获益,造成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不断增大。希拉里,或者说奥巴马政府没有给予这部分群体足够的关注,导致了这样一个变局。

- 俄美关系的前景如何?

特朗普上台给俄美关系的发展创造了一个新的契机,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每次两国领导人换届都会出现这样的缓和趋势,从戈尔巴乔夫,到叶利钦,到梅德韦杰夫再到普京。但用不了很久两国关系就会出现很大问题,这似乎成为了一个历史规律。

俄美关系一直以来受两个方面约束:首先是俄罗斯看待世界的方式。俄罗斯的传统观念把西方在欧洲的举措都和地缘政治联系在一起,导致双方很难合作;其次是俄罗斯对西方国家的政治干预有天然的反感。这两点因素导致两国关系经常在短暂的蜜月之后迅速出现一系列问题,最后陷入僵局。

阮宗泽,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 特朗普时代的中美关系

中国是最不怕特朗普的,中国历史上和共和党打交道,往往能创造一切奇迹,比如72年的尼克松。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对中国批评最多,但不能把竞选口号当做政治纲领,从来不要相信政治家说的话,他朝秦慕楚,总有理由。

和希拉里不同,特朗普在和中国打交道的时候没有任何包袱,能轻装上阵,而中国是喜欢和房地产商沟通的,跟生意人打交道,最容易做交易。

特朗普上台并不是世界末日,但中美关系很有可能会经历一个曲线,因为他在国际事务上没有经验,他需要更熟悉中国,熟悉台湾问题,把该背的话背好。

特朗普上台对中国最大的挑战在于我们对他的团队了解不够,不知道谁在给他出谋划策。他竞选时的想法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能转化为政策,这当中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既是我们的问题,更是特朗普的问题,世界需要重新认识特朗普,特朗普需要重新向世界介绍谁是特朗普。从中长期看,我认为中美之间合作共赢的可能性大于冲突、摩擦甚至对抗。

- 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政治前景

选举票288对215,甩了希拉里好几条街,共和党一党独大,控制了白宫和参众两院,确实让人感到非常意外。但这是特朗普的一个优势,也很有可能成为他的一个劣势。

2008年奥巴马上台的时候和今天状况相同,民主党在独大的时候不去和反对党沟通谈判,认为自己的任何政策都能变成议案。结果共和党在2010年中期选举的时候获得了众议院的多数,从此以后奥巴马再也没有弄出一个像样的立法来,所以得了一个外号叫行政总统。因为他通不过立法,就只能通过行政令来实行他的政策。奥巴马的医疗改革和对华尔街的金融改革,实际上是好事,但在强大利益集团的阻击之下,26个周都认为他违宪,导致两项措施都胎死腹中。

特朗普如果想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革,主要看他在怎么利用手中优势政治资源的同时,如何同利益集团进行合理的交换。

- 美国政治体制是否出现问题?

美国政治的初衷主要还是想对权力进行制衡,争取国家利益的最大化。但是现在问题恰恰相反,党派之争已经牺牲,甚至阻碍国家利益的实现。

时殷弘,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 世界范围内是否还会有更多“意外”发生?

几个月前我说过世界政治文化正在发生变更,孤立主义和经济保护主义的政纲已经在美国相当一部分国民当中受到欢迎。俄罗斯与西方激烈对抗;土耳其政变被粉碎后的表现出的民粹集权倾向;台湾通过普选选出一个台独政府;还有香港刚度问题等等,全都标明民粹主义、本土主义、民族主义倾向在全世界极其风行,这其中中国也被涵盖在内。

- 特朗普上台对中国的影响?

可能在外交和战略的某些方面,我们能从客观上获得一些可利用的机会,但总的来说,中国的软肋是经济和金融,特朗普上台之后会对世界开放、自由的贸易和金融体制产生负面的冲击,因此对中国来说不是好事。

特朗普的基本意识形态,就是全世界都在盘剥美国,手段就是通过全球化进程,媒介就是华尔街和华盛顿。他的经济民族主义和经济保护主义倾向是冷战后最厉害的,虽然不能预言他具体要对中国做什么,但他迟早会对全世界这么做。

特朗普从竞选以来,就没有对中国的宪政民主制度表示过任何尊敬,没有对美国主流价值观的多样化和宽容度表示过任何尊敬,没有对开放的全球化经济体制和国际合作表示过尊敬。他依靠白人草根的不满参选,上台后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吗?不可能。

张清敏,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与外事管理系教授兼系主任

- 选民分裂带来的启示是什么?

大选结果出来了,我们身边的美国人很痛苦,我们见到的美国人都很痛苦,但其实还有很多美国人很高兴,这种现象本身就反映出了我们对美国的了解和接触是很片面的。

- 特朗普如何影响美国政策?

领导人对政策的影响受两方面限制:首先是个人经历,其次是制度制约。特朗普没有这方面的资历,只能跟着感觉走;而美国的政治制度也会对他的人格进行限制,使他(承诺过)的话不能完全付诸实施。目前的形势下,特朗普可能能对部分政策进行调整,但美国整体的外交战略方向不可动摇。

- 许家印会不会成为中美政府沟通的桥梁?

作为地产商和美国总统的特朗普有没有区别,会不会从政治角度去看待原来的商业伙伴,这个很重要。如果他愿意这样做,中国肯定不会失去这个机会,但我们更应该相信的还是政府。我们在中美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重要,需要通过外交等各方面的渠道加强同特朗普的沟通,这其中可能包括利用许家印。

- 美国精英阶层是否会对抗特朗普?

当下很多共和党的领导人,一些州议员,包括老布什和小布什都表示不支持特朗普。而他们将来是否会像特朗普靠拢,完全取决于后者所采取的政策。如果特朗普坚持履行竞选时所作出的承诺,那共和党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干下去;如果特朗普适当做出一些调整,那他慢慢的会获得一些这方面的支持。

李稻葵,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 特朗普时代的中国经济

07年中国外贸顺差占到GDP接近9%,现在是2.17%,而居民消费占的比重上升了一个百分点,所以我们的经济结构已经有所调整,原则上已经脱钩了。即使特朗普对中国采取制裁措施,效果恐怕比十年前要小的多。中国经济目前最担心的的是资本外流,21万亿美元的货币存量,每一分钱都有可能离境,如果(特朗普)搞贸易和投资保护,在一定程度上会放缓(中国)资金外流的趋势

- 美国社会改革前景

美国当下赢来了一个非常少见的政策组合,即白宫和参众两院全是是清一色的右派共和党。我发现左派的政策只能由右派执行,左派如果要推行社会福利,国会肯定反对。未来四年,我推测特朗普会大刀阔斧的推行一些美国继续的社会福利面基本改革以缓解社会矛盾,从长远来看对美国不是坏事。另一方面,虽然特朗普本人出身于纽约州,但华尔街的朋友可能要格外小心了